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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黎侯虎的文化溯源及其发展演变

时间:2022-10-29 18:45:02 来源:学生联盟网

摘要:“黎侯虎”是中国虎文化之海中一颗明丽的珍珠,是山西独具特色的民间工艺之一,具有丰富的民俗文化内涵和美学价值,是山西地域文化的一个缩影,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一个表征。对其起源及演变进行梳理,不仅可以增加人们对这项民间工艺的了解,而且可以彰显山西人文化心理的历史积淀,为“黎侯虎”这一工艺形态的研究提供有效的资料。

关键词:虎文化;黎侯虎;文化意义;美学思考

中图分类号:K892.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6-026X(2012)02-0000-02

“黎侯虎”一名源于1998年戊寅年的“虎虎生威 气贯长虹”的两枚全国发行的邮票,因其制作工艺和制作者均出自山西黎城这个古时被称作黎侯国的地域,故得名黎侯虎。是山西民间工艺之海中一颗明丽的珍珠,不仅具有独特的民俗文化内涵,更具有丰富的美学价值,具有多元化的文化意义,是山西地域文化的一个缩影,更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一个表征。对其起源及演变进行归纳梳理,不仅可以增加人们对山西这项民间工艺的了解,更是山西人们文化心理历史积淀的彰显,也可以为黎侯虎这一工艺形态的研究提供有效的资料。

一、源远流长的中国“虎文化”

虎在生态学上处于食物链的最高级,动物学是哺乳纲猫科动物中个体最大也最凶猛的野兽。在人类文明发展的初期,虎作为一种猛兽已经被初民赋予了原始的文化意义,早在八九千年前,中国龙虎文化已经萌芽,1975年6月,在河南濮阳西水城原始墓葬中发现了蚌塑龙虎图形,据专家考证距今已有六七千年的历史,这更证明了中国虎文化的源远流长。

虎文化是人所赋予虎的人文概念,是经过人的意识研究加工过的虎的文化内涵,它只是文化海洋中的一个门类,但是这种并不罕见的动物,却拥有非常丰富的文化内涵是令人惊叹的。古人曰:“虎者,阳物,百兽之长也,能执搏挫锐,噬食鬼魅。”[1]在历代的别名中,有“山君”、“李耳”、“大虫”、“寅兽”、“斑子”、“封使君”等,从字面意义来讲,都是凶猛强悍的代言。无论是哪种称谓,它都源自于原始时期的自然崇拜和图腾崇拜。虎在许多原始氏族部落中都被当做圣灵而被敬仰崇拜,被当做他们生活的保护神。“图腾”一名,最早是18世纪末由英国商人J.朗格在《印第安旅行记》一书中最先使用,源于操阿尔衮琴语的奥吉不瓦和奇佩瓦印第安人,为“ot-otem”一词,意为“他的亲族”,后“Totemism”被普遍译为“图腾崇拜”。图腾的实体多种多样,一般包括动物、植物、无生物或自然现象,但究竟如何界定学术界尚未有统一的定论。原始氏族部落吧这些图腾实体当做本氏族的象征、祖先、庇护神,由此形成对图腾物的崇拜,这种把某种实体或者自然现象当做图腾神物进行祭拜敬仰崇敬的行为现象,被称为图腾崇拜。图腾崇拜从根本上就是原始初民的一种社会组织制度和宗教形式,它维系这原始氏族部落的日常生活的秩序同时也是初民的精神寄托。中华民族的龙虎文化发源甚为久远,虎成了原始时期的圣灵之物,因为恐惧它成了初民顶礼膜拜的神物,因为威严它也被誉为当时氏族部落的保护神。

二、黎侯虎溯源

黎城,在今山西省上党盆地东北部,古时称为黎侯国,虽然可以查阅到的史料有限,但西周古墓葬群的发掘以及古文物的出土无不在揭开古黎侯国的神秘面纱。在此地发源并流传至今的黎侯虎工艺到底有着怎样的历史源流呢?

1、神话说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古黎城一座山里住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后来出现了一个山妖对妇人起了歹心,引诱不成,便调集了山上的毒蛇猛兽去折磨其夫君与孩儿,这一幕被一位云游神仙发现,便念动咒语赶走了毒虫蛇蝎,医治好了父子二人,并赠予妇人一只金虎,便乘风而去。从此,有金虎庇佑,一家人家宅平安,再未受侵扰。邻里知道此事后,纷纷模仿金虎制作出了很多布老虎,以祈求家宅安稳,还制作了孩子穿得虎鞋、戴虎帽等,以保佑孩子健康成长。这一习俗由此形成且流传至今。

2、历史军事说

在历史上,尤其是在战争不断的春秋战国时期,兵器、案头、盔甲等物一般都有虎纹存在,它是军事权利和军事力量的象征,同时也显现着镇邪消灾避祸的功能,这就是原始图腾崇拜的遗留。关于古黎侯国的史料记载不多,最为典型的是《尚书·商书》中记载的“西伯戡黎”的典故,文献记载的是周文王亲征攻打黎侯国的史实,典故中一只玉石虎崭露头角,被称为古黎侯国的镇国之宝。一谋士献计周文王盗取玉石虎必败黎侯国,由此玉石虎被将士盗走导致黎侯国被攻破。后周文王和谋士相继去世,被众人认为是强取玉石虎、杀戮黎侯国民所得的报应。于是,玉石虎又被周文王儿子周武王归还,恢复了黎侯国并成为黎侯国君的陪葬物。为了纪念玉石虎和黎侯国君,百姓纷纷用不同材料制作成各种老虎取名为黎侯虎。

由此观之,由于受生产力水平低下的制约以及人们认知能力薄弱,人们便把对客观世界的恐惧与敬畏寄托在被赋予神力的灵物身上,于是虎便成了人们祈求平安的保护神,由此关于黎侯虎的神话传说得以产生。同时,据相关的考古学验证,2006年从黎城西关村发掘的西周古墓中出土了大量的文物,多数为虎形器,可以证实其在当时先民的日常生活以及祭祀、军事活动中的重要地位,可推测出虎就是古黎侯国的图腾。于是,后人关于黎侯虎产生的历史军事说也不足为奇,而古墓出土的玉石虎似乎更可以证明此说的真实性。

三、黎侯虎的文化演变

田自秉在《工艺美术概论》中提到,工艺美术的创造既是物质生产的“人化”过程,也是精神生产的“物化”过程;它不仅是物质生活用品的创造,也陶冶、培养着人们的精神世界,是精神世界的塑造。[2]

千百年来,黎侯虎以不同的工艺形态在民间保存并流传下来。主要的工艺形态从制作材质和手法上分为玉石、草编、剪纸、根雕、刺绣等多个种类,最具代表性和文化价值的就是布艺黎侯虎。随着历史的不断向前推进,人们的认知能力以及审美趣味、审美价值取向等的提升,黎侯虎所包蕴的文化内涵也在不断的被扩展。这一文化发展演变的历程可以从四个方面来进行分析:

1、作为原始崇拜与信仰的神圣之物

面对变幻无常的自然宇宙,为了寻求一种精神上的寄托与安全感,人们便把这些内心的渴求寄寓于凶猛的动物或者无生物的自然现象身上。透过黎侯虎的神话传说,生活在黄土地之上的黎城先民们把虎当做是保佑平安、驱邪避害的保护神。于是,为了能够随时的与精神世界的神灵同在,黎侯虎便成了人们把具有神力的灵物留在身边的代替品。虽然只是民间布艺,但它负载的是古黎城先民对自然的崇拜与敬仰,是人们为了个体生命生存而不断努力寻求的庇护与慰藉。

2、作为军事力量与权利的象征

黎侯虎根据古黎侯国的玉石虎形象而由民间艺人制作而成,它与无形中就感染了玉石虎在护国安邦及军事战争中的霸气与威力,而这种威猛与凶悍的气势恰好又符合了人们心目中的保护神的特质。由此,黎侯虎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就成了权利与力量的表征。

3、作为民间吉祥物的黎侯虎作为民间吉祥物的黎侯虎与人们的风俗习惯与生产发展息息相关,正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不断追求,它被赋予了更多的吉祥意义:

①送给孩子的吉祥物。在黎城民间,有给刚出生的小孩“望满月”的习俗,在孩子满月那天,由孩子的外婆亲自拿上一只布老虎给孩子,寓意着孩子长大后要向老虎一样健壮、威武。

②婚嫁的吉祥物。在黎城当地的婚俗中,婚礼当天,新娘家人会把布老虎送入新娘怀中,寓意就是多福多寿,多子多孙。通常黎侯虎的制作都是雌雄一对出现的,其背部的纹样也采用的是阴阳两种纹路,意为阴阳相合,繁衍生息,是远古生殖崇拜的遗留。

③孩子的衣着玩具。除了布老虎,还有虎鞋、虎帽、虎肚兜等。这些都是给出生不久或是刚刚几岁的孩童的特殊装扮和玩具。除了给孩子的童年带去乐趣,更多的还是给予了长辈对孩童的无限期望,寓意着孩子可以像虎一样强悍、灵活。

④无形的精神财富。虎文化渗透在日常生活中已形成了无形的精神资产。如干劲十足的人被称作“虎虎有生气”,孩童活泼可爱聪明伶俐人们就称作“虎头虎脑”。在日常语言的应用中融入了虎元素,也是人们内心世界虎文化积淀的产物。由这些具体到抽象的综述,可以看出黎侯虎的文化精神已渗透进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它已经逐渐摆脱了初始时的那种敬畏与崇拜心理,也不再突出其在军事战争中的象征意义,而是转向人们的世俗生活且扎根于人们的世俗生活。它的实用功能得到凸显,且文化内涵日益扩展和丰富。

4、拥有了商业价值的黎侯虎

随着市场经济的扩张,深藏在黎城农村的黎侯虎工艺也开始迈向产业化发展的道路。黎侯虎不再是日常孩童的玩具、习俗的赠品,而是开始成为市场链条上的商品,具有了商业价值,它成为了可以为制作者带去物质财富的产品。而人们也逐渐的由注重黎侯虎的精神内涵和风俗信仰转向对其造型和色彩的专注。原来的各种造型、大小不一也逐渐变成了尺寸统一、造型一致。消费者更加关注的也是黎侯虎的外在造型和艺术魅力,黎侯虎的实用功能在渐渐淡化,而成为突出审美功能的纯装饰物,完成了灵物-实用物-审美装饰品的转化。

四、黎侯虎文化演变背后的美学思考

黎侯虎所经历的文化发展以及演变的背后实际上蕴含着深刻的哲学与美学问题,下面就黎侯虎文化的传承与变化这一问题做出分析,即是说为何黎侯虎作为民间工艺的一种形态会经历如此的文化演变?

1、演变与集体无意识

黎侯虎由产生至今经历着文化内涵的丰富和转变,由古至今,虎文化的渗透是亘古未变的,由单一的图腾崇拜历经千百年时代变迁被赋予了更加丰厚的文化内涵,即使到了今天,我们依旧在黎城当地的风俗习惯中可以看到原始崇拜和信仰的影子,这就是黎城人民集体无意识的显现。集体无意识是瑞士心理学家荣格在师承弗洛伊德个体无意识理论的基础上提出的心理学概念,它是“并非由个人获得而是由遗传所保留下来的普遍性精神机能,即由遗传的脑结构所产生的内容。这些就是各种神话般的联想—那些用历史的传说或迁移就能够在每一个时代和地方重新发生的动机和意象。”[3]也就是说集体无意识是人类自原始社会以来的世代的普遍的心理经验的长期积累,它是作为“种族的记忆”被保留下来,使得每个人先天就获得一个意象系列。用集体无意识来解释黎侯虎的产生和制作无疑是合理的,原始初民对虎的崇拜成为了后代意象创造的原型,黎城人生来就具有这种遗传下来的种族记忆。由此,玉石虎、剪纸虎、虎鞋、虎帽等布老虎都是据此原型而被创造被赋予新的内涵且被继续传承下去,世世代代变迁,我们今天才得以有如此丰富的黎侯虎文化内蕴和艺术价值。

2、演变与文化心理结构

所谓文化心理结构是指某个特定的国家、民族和主体经过历史长河中各种文化环境相互作用相互影响下,所构成的主体认知心理、价值体系、审美心理和思维方式等的总和。在一定的历史时期,人类有着属于此时代的文化心理结构,它积淀着前一时代的文化心理,又不断丰富着自身。把过去的凝冻为现在的,并一起指向未来,为后来的时代提供养料,起着范导作用。这种人类文化心理结构不专属于某个时代,也不能用某个时代的特征来概括,而是随着整个人类由生物性的族类发展、绵延到纯粹理性的族类的发展积淀下来。艺术就是人类文化心理结构的物态化对应物,它承载着人类的生命存在和人生意味,彰显着人类的生命力量和超越生物性本能的社会历史情感。艺术内涵的不断扩展与人类的文化心理结构的不断丰富和充实是互为的关系,因此艺术就具有了时代性、历史性和开放性。当然我们无法排除作为艺术一个分支的工艺美术。黎城人民的文化心理结构具有着整体生活和总体历史的本体性质,它是整个中华民族的一个个体经验,在积淀了整个民族的总体生活和历史的基础上又丰富和构造着自己的个体经验。同理,黎城作为一个整体同时又是每个工艺制造者的总体生活和历史的基础,它使得不同时期不同年代的手工艺制作者可以在凝聚了前人的丰富经验的同时又充实、扩展并创造新的自我。黎侯虎只是山西民间工艺的一个小支流,是黎城民间文化的一个缩影,但是它却同那些经久不衰的艺术品一样,具有着历史性、时代性、开放性和创新性。正是原始时期对虎的崇拜和信仰,后来的日常生活中对虎的精神寄托发展到如今把它作为一种装饰品,恰恰折射的是人们的文化心理结构的发展与变迁。对制作者而言,黎侯虎在最初是一种有神力和威吓能量的灵物,当这一氏族崇拜物渗透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后,它逐渐的褪去了神圣的外衣,成了寄托人们美好情感和祝愿的吉祥物,当时代发展到开阔的市场经济之时,顺应历史潮流黎侯虎成了可以赚取利益的商品。作为制作者以外的群体,黎侯虎由顶礼膜拜的神圣之物变成了日常生活风俗礼仪不可或缺的用品,当下成了纯粹的供观赏和摆放的装饰品或玩具,人们的心理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一过程也正说明黎侯虎存在于神物-实用品-审美对象的张力之间,它积淀着原始的图腾崇拜的影子,在实用的基础上逐渐走向纯审美,而且这审美具有两重性,那就是观赏时的无功利性和背后隐藏的社会历史的功利性。

结语

黎侯虎的文化内涵是不断的发展和演变的,它的功能相应的也在变化和不断丰富。透过这一发展历程,可以发现,黎侯虎的产生源于生活,它的发展演变也是人们生活和历史的发展演变的反映,源于生活又为生活直至超越生活,它在信仰-实用-审美的张力之间,不断地丰富、充实和构造新的自己。黎侯虎只是山西民间工艺的一个小剪影,但是它却凝结着黎城人们几千年来的心理文化结构,彰显着世代的黎城人民的感性融入理性的超越生物性本能的力量和无限的生命存在与意味。它的文化演变也是历史和世代发展的结果,同时也积淀了前人丰富的生活经验和美好情感指向未来。

参考文献:

[1](汉)应劭 撰,王利器 校注,《风俗通义校注》,中华书局,1981年版,P368

[2]田自秉,《工艺美术概论》,上海知识出版社,1991年版,P119

[3]荣格,《心理类型》,上海三联出版社,2009年版,P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