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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根系

时间:2021-04-08 09:43:43 来源:学生联盟网

  曹文生,1982年生于河南杞县,现居陕西洛川。作品散见于《散文海外版》《作品》《山西文学》《时代文学》《奔流》《延安文学》《星星诗刊》《河南日报》《华商报》等报刊。

中原记


  一个人,是有根的。
  如果把中原比喻成一片菜园子,那么父亲是菜园子里那个勤劳的耕种者。
  他用豫东的风俗,为我们保墒。直到现在,我还无法理解,父亲一辈子固守中原的勇气源自何处。
  中原,是父亲一个人的图腾。
  他在庄稼里穿越,像一个永不疲倦的夸父。他流汗,他吃苦。他一个人,在生活的夹缝里,喂养三个叛逃的孩子。姐姐去了山东,我去了陕西,留下他,在回忆着我们的童年。
  星子是一个坐标。他定位着父亲起床的时间,父亲是旧式农民,他信仰鸡鸣和星子,胜于时钟。
  一个人远走他乡,总是用故乡去丈量一个地方的好坏。我在小城里,总是逃避别人不敬的言辞。河南、中原,总有遭遇一些贬义。
  故乡是一个人的参照物,它映照着远方的现实。我,父亲,都是上面的一个刻度。
  乡村的外部,总是透着荒凉。
  一个人总是背着一个概念行走,无论如何努力,我都扔不下它,我的背景,是黄河冲洗过的土地。
  在我的意念里,我把故乡当成一个精神的王朝。我推举父亲为王,我供奉他,朝拜他。
  其实,现实生活中的父亲,远非如此高贵,他胆怯而木讷。他没有出过中原,他面临新事物,总是一脸茫然。我羞于提起他,害怕别人嘲笑我,我总是将他埋在记忆里。
  只能在夜深时,偷着想他,我有一个土气的尾巴。或者说,我有一个贫瘠的故乡,那里安放土气和自卑。
  一个人经营文字,就像经营灵魂的栖息地。鲁迅的鲁镇,莫言的高密,都是私密的花园。我虽卑微,但我也想构建一座黄金的宫殿,里面有父亲高贵的灵魂。
  父亲不善言谈,但烟瘾大。烟在乡村,是一个梯子,总会爬到乡村的生活里。与烟相遇,便是与父亲相遇的最好途径。我试着抽烟,终于有所小成,但父亲看到后,却戒了烟。我知道,我这一行为,让他丢掉了30多年的烟龄,我有些惭愧,也在父亲的世界里,断了抽烟的念头。
  父亲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来陕西,那是给我订婚。我不知道胆小的父亲,是否在异地会有些紧张,但是父亲站在一片人群里,是那么的另类。他瘦小的身子,刺疼了我。父亲老了,老到轻飘如叶。
  父亲唯一的爱好,就是对着一片庄稼聊天。和人说话,总是危险的。一些人,无事可干,便寻找乐子,善意的,恶意的,都有。木讷老实的父亲,总是成为他们的目标。
  父亲觉得庄稼,比人和善,比人淳朴。它们吃的都是干净的事物,吃风,吃雨,吃土地。也能吃下,父亲那一肚子的唠叨,无非是儿女走得远了,咋就那么狠心呢。说着说着,泪就流了下来。
  每次和父亲外出,他都让我看着行李,自己一个人买票,一个人买饭。他提着热饭菜,满头大汗地小跑着奔向我。我们蹲在地上,我吃着城市高价的温暖,他却吃着从家里带来的干硬的馒头。我劝他吃热的,他说他喜欢干的馒头,有嚼头。这骗局漏洞百出,我却不知怎样去应对。

进城记


  高考失利,预示着我的人生,开始进入另一条死胡同。父亲一咬牙,进城。在城市,我所拥有的,只有一床被子,一个蛇皮袋子。
  在城市的光鲜里,我和父亲是如此寒碜。我穿上最好的衣服,也觉得自己是如此不自信。头不敢高抬,怕别人的目光烫伤我。
  我们蜷缩在工地里,像一条条蚯蚓。只是这蚯蚓被贴上标签,四川的、河南的、山东的。
  我们是看见星星最早的人,城市里的星光,也是我们所独有的。我们在搅拌机的声音里,打开城市的门。
  一个人在星子里,会怀念故乡,直到现在,我每看到星光,总是觉得像父亲的眼,盯着我。
  我害怕热,害怕被阳光的毒烫伤,那一身的燎泡,是我留给这个城市唯一的记号。一想到城市,我就想起,那红红的太阳,像一炉火,烤着我。
  在陌生的城市的夜晚,父亲抱着廉价酒,一口口喝掉時间。
  工地吃饭也需要抢,慢一步,只剩下饭底。抢饭是一门技术活,工地的大锅里,掌勺的人,一抖手,就是一碗清淡寡水的汤。
  我也不知道,父亲哪来的本事,总是能在众多的人里抢得满满的一碗干货。他总是将他的给我,然后一声不响地喝掉我的汤水。
  后来我才知道,是父亲用一包黄金叶换来的恩惠。我觉得,人生如此悲凉,为了一碗饭而丧失尊严。
  夜晚城市的大排档,是适合我们的地方。那些廉价的饭菜,让我们认清自己的定位,一个乡下人,在城市里,是如此低下。
  一群年轻人,多半在下班后喝酒,有些醉酒的后生,多半经受不住城市文明进化的透明。年轻人,生理危机了,他们和这一片按摩房里的女人混得火热。父亲紧紧地看着我,生怕我和他们鬼混,被他们带坏。我无意对这些女人不敬,而是我们这些卑微的流汗者,和她们一样,是金钱大棒下的附属物。
  有一次,我在外面喝酒,喝到子夜。父亲忽然出现在酒馆的门前。原来,父亲一条街一条街找来。这是一个多么庞大的工程,他犹如一只蚂蚁,在城市的空间里,慢慢地蠕动。
  当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他长出一口气。在这个城市里,我亏欠父亲一夜慌乱的脚步。那个夜晚,我们走在这大街上,人很少,出租车也很少。我们在归来的路上,大声地唱歌。这个城市,只有此刻属于我。我们慢慢地走着,走完一条条街道,如同走完了城市文明的一生。
  年底我们一次次在城乡奔波。过年的钱,被工头扣在手里。
  我们群聚在工地上,无非是想闹出些动静来,以此恐吓工头。哪里知道,他们对于我们的套路,司空见惯。躲起来,不见人。
  我们发誓见了他,要暴打一顿。但是见了面,工头的几句可怜话,我们又木讷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这样,一拖三年。